林

他坐在火堆边拿着酒壶，面具后的双眸只是失神地将目光投在火堆中。现在分明已是黑夜，苍牙却恍然以为自己依旧置身于那寒冷的雪白之中，背着负伤昏迷的琳，一步一步踏在厚厚的积雪里。他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火堆是否只是自己在极寒之中昏睡过去时梦见的幻境，但火焰的温度正小心试探着他，想要透过他的衣料给予他安全感。

这次的行动任务只是陷阱。他本该发现，或者说他本该怀疑，但是他的搭档告诉他无论如何都应该试一试，他便答应了。在云之国修行时的苍牙一定未曾想过今后自己会遇见新的搭档，她不仅可以在执行任务时凭借一瞬的对视与自己交流并确认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还能够让自己避开过去的阴影、选择无条件相信她。当然，与琳对视颔首时的苍牙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愚蠢到又一次与搭档一起坠入陷阱，不仅落荒而逃，还让搭档受到伤害。

好在她没死，不像自己的“上一位”搭档。琳没死，他们也还算及时地遇到了前来支援的部队，苍牙这才不至于被仇恨与痛苦再次裹住，不至于背负着带有双倍血腥味的阴霾记忆独自前行，但他还是后怕，后怕到握住酒壶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身为水系忍者，琳多使用冰系忍术，这自然使得她在酷热气候中可以保持凉爽轻快，但在极寒之地失去意识对琳来说却意味着危机，她的身体很难温暖起来，肌肤冰凉以至于像是随时要失去生命体征，再加上毒箭让琳的伤势一直难以好转，虽然勉强止住了血，但若是没有不尸魂水的帮助，她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苍牙并没有携带任何适合取暖的武器，若是在这茫茫雪地中闹出太大动静，想必正在搜寻他们的敌人会在极短时间内赶到。他再强也寡不敌众，苍牙早已经无数次领悟到这一点，他不该逞强也不该鲁莽，即使在雪原之中迷失方向，也一定要冷静沉着、寻找机遇。

他寻了一处可以容纳两三人进入的岩壁裂缝，用包袱里所剩不多的绷带和药剂为琳重新处理了伤口，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到，他看着琳微微皱起的眉与泛紫的唇，只能叹息着将自己的围巾摘下，为琳裹上。她的身体还是寒冷到仿佛她就是“冰”本身，苍牙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双手握住，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像个破损的单薄人偶任由他摆布。他将琳小心抱起，让她保持坐着的姿势，将她揽过，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头。若是平时他绝不可能对女性做出如此无礼的动作，但此时的他只想尽可能让琳感到温暖。

回忆至此，苍牙浑身微微一颤，像是有寒气正从心尖慢悠悠向下沉，他立马又灌了些酒，才感觉胸腔里暖和了几分。

那时他坐在岩壁裂缝之中，也是这样失神地望着。他将目光投向雪原，一时间竟生出了“到此为止”的念想，苍牙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害怕再这样坐下去自己真的会不愿再次站起来，便赶紧背着琳走出了裂缝，开始疾走。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被围巾裹住颈脖的琳靠在他的肩头，让他的后颈时不时蹭到些许温暖，但风还是不断从他的领口探进来，向胸口灌去。他明明是风系忍者，却只能踏着风试图与时间赛跑，他不能阻碍那些呼呼砸向自己面具的风，只能微微调整手头的力道，让琳能够尽量将脸埋在他的后背。

苍牙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当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不知停歇的机器时，他总算看见了白色之中极其显眼的那一抹黑色。苍牙怎么也料不到原来小黑的一身黑色忍者服还有这等用处，当然他也明白这样的“信号”可能招来强敌的袭击，或许他们也已经寻找了太久，因为太过担忧苍牙和琳的情况，才不得不使用了这样大胆冒险的方法。

小夜几乎是一路跑着从自己背上把琳小心抱了下来——苍牙很少看见小夜亲自出现在任务现场，但看见她的第一时间苍牙就已经安心了大半，明明平时总认为她是个容易害羞的小丫头，但每当小夜投入于与任务相关的工作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却是连苍牙也不敢质疑的严苛，而从自己背上接下琳时，苍牙分明看见了小夜眼底的担忧、自责与坚不可摧的“保护欲”。

小椒也赶忙迎过来第一时间为琳供暖，小黑和阿力则搀着苍牙。小黑手里的火球让苍牙的意识开始涣散，他隐隐约约听见阿力念着什么竹叶寨、武士、药物，双腿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僵硬迈步，踉跄跌倒之前看见的只有前方抱着琳的小夜与陪在她们身边的小椒，他差点忘了自己也负了伤，虽然昏倒过去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太过疲惫还是太过安心，或许两者皆有。

“兄弟，守夜贪酒可不是好习惯。”

有谁走过自己，顺带提走了自己手里的酒壶。苍牙回过神来抬眸向来人看去，只见阿力也坐在了火堆前，抬起手正咕噜咕噜给自己灌酒。

“这酒果然没有寨子里的好喝，还少得可怜。”阿力将酒壶封好，随意放在了手边，接着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看向苍牙。

“换班的时间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你也算受了伤，伤势虽轻，我也得多留意一些才是。怎么样，身子暖起来了吗？”

“嗯。琳她……”

“她还不错。”阿力垂下眸，像是有意又像只是习惯，又拿起手边的酒壶，拔了塞子之后给自己灌了两口，“用了魂水，已经在恢复了，小夜也给她用药水解了毒，小椒一直守着，都知道她身子骨容易寒，不过有大家在，冷不了的。”

“那就好。”苍牙低下头，面具遮掩着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他稍稍往围巾里缩了缩，自然也不知道他几乎是在酒精作用下轻轻嗅了嗅围巾的布料。

除非特殊情况，琳在执行任务时从未使用过香水，但苍牙不知为何，总觉得刚刚这一嗅像是嗅到了生命的温度。温暖自心底升了上来，面具之后他或许微微勾起了嘴角，又或许没有，不过他确实打算试着好好睡一觉了。